第一章 变数

许大辉“嘚吧嘚吧”一番慷慨陈词讲完，似乎是把自己也感染了，胸口犹自起伏不定，两只眼睛因为充血而微微泛红，一副心绪难平的架势。原本略显脏乱的脸上也第一次有了一丝血色。

“这小子可真能吹，就算是我当年在步兵学堂里的文化教员都比不上他！”杨尚武撇了撇嘴，对身边的李得胜嘀咕道。

“文化教员哪比得上他啊，我看就连师部的督战官在做战前动员的时候也没他这两下子！”李得胜慢吞吞的把手枪放入枪套，不冷不热的说道。

“这小子去当山贼实在是可惜了，他应该去当文化教员或者督战官，凭他这口才，谁能比得上他？！他这么一番慷慨陈词下来，手下的士兵肯定嗷嗷叫着跟着他和敌人玩命。不过我看这家伙也不是那种带头冲锋的料。”杨尚武对于那种喜爱说大话的人向来没什么好感，忍不住出声挪揄道。

许大辉也听到了杨尚武和李得胜两人一搭一档，好似对口相声一般的对话，也明白他们两个这是在挪揄自己，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他也不生气，一番慷慨陈词之后，接过朱彪递过来的一个蒲团，也不推辞，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了下去，向着陆蕴轩等人微笑着，随时准备迎接他们关于清风寨的提问。

“你们两个在那里磨磨唧唧说啥呢？”看到杨尚武和李得胜两个人在那里咬耳朵，一脸不信任的看着许大辉。陆蕴轩觉得十分尴尬，脸上浮现了一丝怒色，连忙出声喝止。

“没啥，我们就是赞叹许大辉许兄弟口才好，并且有爱国杀敌的赤子之心，应该去团部当文化教员！”杨尚武嘿嘿一笑道。

“严肃点，许大辉兄弟脱离了清风寨，加入了我们六十军下辖的当地保安团，就是我们的战友兄弟，以后要以同袍之礼相待，不能拿来自清风寨兄弟的出身说事。”一边的黄泽成也忍不住，出声训斥。

被陆蕴轩和黄泽成这两个长官一训斥，杨尚武和李得胜都不吭声了，只是抱着自己的枪支，靠在墙角边饶有趣味的看着许大辉。

陆蕴轩清了清嗓子，尴尬的笑了笑，宽慰道：“呵呵，老杨，得胜两个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上阵杀鬼子一点都不含糊，就是平时嘴损了一点，爱乱开玩笑。”

许大罢了罢手，淡然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开开玩笑无伤大碍，连长你不必介怀。”

黄泽成见许大辉也不气恼，连忙询问道：“许兄弟是从清风寨上下来的。听之前下山的朱彪兄弟说，清风寨因为抗日还是降日，分成了两派。西，北两位巡山寨主李**，王大耳朵是一心想要拉起队伍北上抗日，而大寨主张蛟，二当家张嵩两兄弟和东，南两位巡山寨主却为了自个儿的荣华富贵想要投靠日本人，为此两派还起了冲突，现在清风寨的情况如何？李**，王大耳朵还活着吗？”

许大辉也知道接下来的问话才是陆蕴轩，黄泽成等人最想要知道的情况，如果自己讲半点胡话或者并没有他们想要知道的情报，保不定墙角的那两个恶汉会把自己给怎么样。而且这批人看起来确实是一支国军组成的抗日武装，他许大辉自己虽然有些胆小，有些怕死，只会耍嘴皮子，但是他对于伤天害理，烧杀抢掠的小鬼子一向没有好感，也乐于和抗日武装合作，当下也没什么顾虑，把自己知道的清风寨上的情况一股脑儿的告诉了陆蕴轩等人。

“李**和王大耳朵这两个人空有一腔报国杀敌的爱国热情，但是脑袋实在不怎么灵光，缺乏谋略，脾气暴躁，又有爱喝酒误事。两个人原先计划在半个月前动手，火并掉张氏兄弟，迫使东南两位巡山寨主屈服，然后带领清风寨的众兄弟一起去投靠国军，混个一官半职。没想到李**在酒后胡言，在计划实施的前一晚把自己的计划告知了自己从山下抢来的一个戏子小红，那小红是什么人，是个戏子啊！听闻这样的消息，当然是保命要紧，结果等李**一昏睡过去就向张氏兄弟告了密，结果张蛟直接带领一批喽啰把还在睡梦中的李**抓个正着，直接就给毙了。”许大辉说着说着，脸有悲色，这李**虽然酒后毒打过自己，还将自己降了职，但是毕竟和自己做了多年的兄弟，一想起李**居然毁在一个戏子手里，如今将来许大辉犹自唏嘘不已。

“李**就这么被干掉了？那还有王大耳朵呢？王大耳朵怎么样了？”朱彪闻言也是愣了一愣，连忙询问其山寨之上最后一个有心抗日的巡山寨主的情况来。

“王大耳朵这家伙比较有心计，自从和李**商量要火并张氏兄弟之后，他就没住到过山顶上的头领的卧房里来过。一直和自己的手下的十几个亲信住在后山半山腰的寨子里，寨子四周都是百十来名自己手下的喽啰兵。当天晚上张氏兄弟也知道这小子手里有兵有枪，强攻不得，就让一个王大耳朵的同乡去他寨子里邀请他去山顶的聚义厅开会，说是有紧急军情。张氏兄弟想把他骗上山之后再做掉他。没想到王大耳朵压根就不信他这个同乡的话，坚持要等李**和张嵩来到他寨子里之后，才肯一起上山。张氏兄弟自然不会到他寨子里来送死，而且李**已经被张嵩一枪击碎了脑袋，自然也不会再现身。所以两方对峙了一个时辰之后就交火了。”许大辉指了指朱彪说道，“那个时候山上还有传言说朱彪你和李**，王大耳朵是一伙的，他们还派人去抓你了，但是没抓到，你应该就是那时候逃下山去的吧？！”

朱彪点了点头，脸色肃然道：“不错，之前李**和王大耳朵都请我喝过酒，言谈之中也流露出了对于张氏兄弟的不满，以及抗日救国的热情，但是那是在几个月之前，那时候他们应该还没有产生火并的念头。当天晚上确实有十多人要来我屋子里捉拿我，但是我事先带上了绳索，顺着后山的小路逃跑了，只是身上被流弹咬了几口，昏死在了几十里之外的刘家庄，要不是当地的村民及时救治，我就已经归位了。”

许大辉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微微一笑道：“你虽然身上挂了彩，但是好歹保住了一条命。但是王大耳朵手下的弟兄们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你走之后，王大耳朵手下的百十号人和张氏兄弟以及东南两位寨主手下总计五六百号人激战了一晚上。双方击发了成百上千发子弹，而且张氏兄弟还动用了机关枪，一梭子扫过去就有十几人倒下去。两派一直打到第二天清晨，王大耳朵手下的弟兄拼得只剩下十几人，个个都是浑身挂彩，弹尽粮绝，连同王大耳朵一起被韩布衣韩老爷子带人活捉，这才分出胜负。这一晚上打下来，双方总共死了接近两百人，狭窄的山坡上层层叠叠的到处都是倒伏的死尸。大大小小的伤员就有三百多号人，山上储备的药品和绷带迅速的告急了。北寨的房子都在战斗中被打得千疮百孔，成了危房，压根不能住人了。整个北坡山腰上全都是血迹，把通往山顶的青石台阶都染红了，山上用来裹死人的草席都用光了，最后只能把尸体直接往后山的悬崖下边扔，啧啧——现在想起来，那场面——还让我后颈子好一阵的发凉。”

“那王大耳朵和他手下的那十几号人怎么样了？他们是死是活？”陆蕴轩忍不住略显焦急的询问道。